《大叔夢中人》:Haters 文化與代罪羊

Bruce Cat
我不是貓
Published in
May 4, 20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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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程度上,此片幫助我們理解姜濤/Anson Lo/MIRROR 怎樣成為了最多人表示討厭的藝人,成了很多網民有事沒事都踢一腳的抽水對象。

尼古拉斯基治的《大叔夢中人》在離奇的包裝之下,其戲劇主軸其實是一個很傳統的道德寓言,一個在《迷離境界》(The Twilight Zone)或《幻海奇情》一類影視作品中常見的主題:生活平穩的人欲求未滿,後來願望達成卻要付出重大代價。某程度上,《叮噹》(哆啦A夢)的每一集裡,大雄找叮噹為他解決問題或達成願望,最初法寶好用,但最後總是弄巧成拙,也是差不多的套路。

《大叔夢中人》的主角保羅本是大學教授,有妻有女有大屋,生活無休等退休。但他不滿足。雖然他有終身教席,是無數有意追求學術的人苦苦追求的職位,他卻念念不忘在研究方面獲得注目的老同學。他心有不甘,因為對方用了自己廿多年前的意念來發展,只是他自己也未曾動過一筆。教學令他感到納悶,與學生之間缺乏交流。

諷刺的是,保羅研究多年的「螞蟻智慧」,或他在課堂講解的班馬聚集現象,都在強調「槍打出頭鳥」的老生常談,而他渴求的正是受人注目。他不甘只被視為無關痛癢的路人,然而當他離奇的出現在眾人夢中,也依舊是個袖手旁觀的路人。

這個現象終於使保羅成為名人,學生湧來旁聽他的課堂,還要跟他合照。但他後來在別人的夢中不再是路人,而是殺人狂,擁躉成了haters。保羅感到無𦍬,因為他「甚麼也沒有做過」 — — 其實他總是在這種狀態。在現實中,這意味著他自感一事無成;在最初的「入夢」情景中,發夢者都發噩夢,而保羅在其夢中並不施以援手。後來人們也發噩夢,分別是保羅不再是路人,而是成為了驚慄的來源。他在現實中並沒有犯罪,卻造成了集體創傷,頓成人見人憎的過街老鼠。他為自己感到不值,但他最初的名氣也不是他不配擁有的,因為他「甚麼也沒有做過」。

編導利用這個看來老生常談的故事主軸,間接地評論高科技網絡時代的文化現象。透過社交媒體,很多素人都成為了名人,有的是主動爭取的,有的卻是被動的。保羅在不同的人夢中出現,行行企企,令人想起那個《危險人物》(Pulp Fiction)尊特拉華達左看右望的迷因動畫。

迷因(meme)是科學家Richard Dawkins在1976年的著作《自私的基因》中創作的概念,後來被理解為文化中如基因一樣不斷複製、傳播與演化的信息單位 — — 因此在網絡時代說一個事物「go viral」是很貼切的說法。保羅就像一個迷因,只是在眾人夢中而非網上出現,但後來也是經傳媒發酵而成為一個社會現象。

《大叔夢中人》最終並沒有用心理學、科幻或靈異的設定來解釋這事件,保持其離奇神秘的性質。他為何出現在眾人夢中,又為何變成夢魘,就讓戲裡戲外的「專家」去解釋。因此這故事也像一個神話故事。法國思想家René Girard曾提出「慾望模仿理論」和「代罪羊機制」,透過很多神話和宗教傳統的研究,看到一個社會運作的共通點。就是慾望不是個人的,而是模仿他人的、社會性的。

難怪已經生活美滿的保羅仍感到不安定,因為他複製了別人的慾望:成名。Girard指複製的慾望會導致激烈競爭以致暴力衝突,解決方法就是找一個代罪羔羊,有共同敵人便可團結一致,以換取社會和諧。保羅就這樣成為眾矢之的,即使他「甚麼也沒有做過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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