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第八個嫌疑人》:「後合拍片」時代作品

Bruce Cat
我不是貓
Published in
May 2, 2024

--

CEPA簽訂二十年來,一個有關「合拍片」的常見論述是,擅於商業類型電影的香港電影人把其製作手法帶往內地,訓練了當地人材製作商業電影。其中最常見的片種就是警匪片(而最常見的名字是古天樂),當中一個常被提起的特點,就是反派角色在結局中若非身亡,就是被捕。

《第八個嫌疑人》由一個香港班底製作,包括監製鄭保瑞、導演李子俊、編劇周汶儒、動作指導黃偉亮、攝影指導譚運佳和主演林家棟,加上大量粵語對白,驟眼看來是合拍警匪片的新例子。但此片其實不是合拍片,而是由內地片商投資製作的中國電影,按國產電影規格製作和送檢。角色多說粵語,因為他們是廣東人,跟香港沒關係。

之前的合拍警匪片,夾在港產風格、內地市場及審查制度之間,常被人批評有「水土不服」的問題。例如劉浩良執導、吳彥祖主演的《除暴》(2020),和《第八個嫌疑人》同樣改編自1990年代的真實案件,描述公安如何跨境追凶,跟持械悍匪鬥智鬥力。即使是香港為場景的警匪片,如韋家輝編導、劉青雲主演的《神探大戰》,也是合拍片,往往在敘事折奏和剪接方面為人詬病。衛詩雅在《除暴》中飾演公安,氣質不配合,其制服穿上更是衣不稱身,其尷尬之處可說是這類電影的象徵。

雖然《第八個嫌疑人》同樣是警匪電影,但其敘事、人物和風格都不像上述的合拍片。經過二十多年的市場化發展,中國大陸警匪類型片已發展出自己的風格。所以《第》片可說是「後合拍片」的例子:「香港電影人把港產商業拍法帶上內地」的階段已過去,現在的階段,是有關香港電影人怎樣融入內地類型電影的製作模式。

《第八個嫌疑人》的「中國特色」,不在於罪犯注定插翼難飛,而是融入通俗劇的元素和「影展電影」的文藝風。《第》的動作場面集中在前半段的劫案部份,但後來的戲劇重點都是「文戲」。主犯(大鵬)逃亡隱居、退休警探(林家棟)追查、兩雄相遇和對峙,都是靜態的戲劇。最後的戲劇高潮並非警匪片常見的正邪大戰,而是人性掙扎和戲劇張力。

兩個主角當中,林家棟的角色可發揮的不多,是一個典型老差骨角色,在片中的主要功能是襯托大鵬飾演的反派。電影把這反派角色塑造為一個既會做出冷血的行為、又會表現出內心軟弱的人,在拍攝和演繹手法上,不乏通俗劇常見的煽情元素。

這種對人性的探索、徐徐推進的節奏,加上一些調度方面的心思,都使《第八個嫌疑人》的風格近接近一些中國大陸的犯罪電影,如蔡尚君執導的《人山人海》(2012)及刁亦男的《白日焰火》(2014)。這些是創作上花心思,參加過歐洲影展的「文藝風」犯罪劇情片,跟動作連場的港式警匪片大相逕庭。

不是說《第八個嫌疑人》完全屬這種「影展電影」,而是從按其結構和風格,已看到電影重心怎樣從動作轉向戲劇為主,看到精於緊張動作設計的香港電影人如何學習新的類型片拍法,也折射了他們怎樣經歷過「合拍片」(仍被歸作「香港電影」)階段後,漸適應純粹的「中國電影」製作。

兩者本質上沒有誰有誰劣的問題。《第八個嫌疑人》的劇本有不少問題,就如一些警匪片情節為動作服務,《第》也有情節為「戲劇性」服務的問題 — — 即是為了強調某些場面的戲劇效果,或突出某些演員「好戲」,而在情節上變得牽強或犯駁。《第》其中一個賣點(並非針對香港觀眾),大概是要證明演喜劇成名的大鵬也是一個出色的正劇演員。他和林家棟同枱吃飯的一場戲,既是初遇也是相認,對話暗藏機鋒,是此片的重頭戲。但編劇怎樣安排林家棟這退休警探來到對方的家吃飯呢?這鋪排卻有不少牽強之處:林憑這種方式就能找到失踪多年的逃犯?為甚麼他不怕打草驚蛇?後來還有其他劇情,看來都是為了服務於某種緊張的戲劇情景,情理上卻引人懷疑。

--

--